中共党天下的组织行为特点（2019.11.10首发） 作者：紫水晶

正文

家天下的组织行为特点：

中国的传统是家天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就是这个制度的最好总结，其特点就是依靠血统维系统治阶层的稳定。家天下的社会属于中国传统的家族制度极限扩展的情况，典型的就是明朝。家天下统治阶层一旦出现血缘的变迁，比如说外戚或者宦官干政，实际最高领导人权威就会受到损害，也就是出现合法性危机（注意这里讨论仅仅是专制领导人的合法性，不是讨论这个整个国家的合法性）。典型的比如汉朝的吕后，大周的武则天等等。为了维护家天下稳定性，就必须不断消灭家族内部的竞争者，这就导致合法性不足的明成祖朱棣必须对建文帝赶尽杀绝，甚至耗巨资支持郑和下西洋；而合法性完备的明孝宗朱祐樘却几乎不用考虑谋反的问题。

党天下的组织行为特点：

一、党天下概念的来源

储安平在《向毛主席和周总理提些意见》第一次提出“党天下”的概念¹。从表面来看，“坚持中国共产党的领导”就是党天下组织结构的特点。但其本质远不只此，“国家为党所有，党是国家的主人”才是党天下的内涵。如果我们用组织行为学上的语言来讲，就是中国共产党不但拥有中国的管理权，同时也拥有中国的所有权（见前文《未来与再生 （2017首发）》）。所谓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其本质就是“中国共产党共和国”，而后者倒是符合中华人民共和国建国人的真实目的。只有承认了中国的所有权在中共，才能在逻辑上解释清楚从毛到习等领导人一切政治行为的原因。

然而，储安平对党天下的概念有了很大的误解，他所认为党天下仅仅限于“坚持中国共产党的领导”，因此，他着重指出“党领导国家并不等于这个国家即为党所有；大家拥护党，但并没忘了自己也还是国家的主人。” 既然与建国人有这么大观念差异，储安平很快就被打倒而不知所终。

二、党天下的共识

由于中共一半的基因源于西方左派的党团政治，另外一半的基因源于中国传统专制主义和落后的农业社会习俗和文化，所以党天下并不全是中国的特产。西方都有经历过博爱主义的流行，所有能够形成具有共识的组织来达到一定的目标，这就是党派政治。党天下的组织是依靠统一的共识来维持。储安平说过，“政党取得政权的主要目的，是实现他的理想，推行他的政策”，这点非常形象；毛泽东同样也说过：“我们来自五湖四海，为了同一个目标。”这些都表明党团政治中共识的重要性。

正因为是“共产党”的天下，所以中共早年的共识自然是实现“共产主义理想”，因而毛时代就会去搞人民公社，去实行完全的公有制。只不过在毛主义破产之后，邓小平改变了不切实际的“共产主义共识”，进行所谓的改革，但并没有改变党天下的组织系统。

三、党内持续斗争的原因

从组织的宏观层面上讲，“共识”是维持党天下组织团结的关键因素，而不是血缘。当党天下的共识一旦无法实现，就会使统治者内部产生怀疑，伤害最高统治者的权威，使其合法性会出现危机，然后党内就会出现天然的挑战者（注意这里仅仅是讨论领导人的合法性，而不是讨论整个组织的合法性）。

从微观层面上讲，在党团最高统治者的小圈子内，完全是一种没有法律约束和规则的权力斗争，大家都通过丛林规则来获得最高统治权。当然，党内的一套说辞叫做民主集中制，这和我们所熟知的民主投票制度没有丝毫的关系。这种政治结构对于最高统治者而言，甚至比家天下还要脆弱和危险。因为血缘条件的限制，家天下竞争者数量是有限的，而党天下竞争者数量是源源不断的，所以这也是党天下最高领导人需要不断保持政治高压，不停息地进行政治运动的原因————因为竞争者永远灭不完，而统治者的位置永远不稳定。

实践中，这种竞争者源于党内任何有能力的挑战者，而挑战的时机在于最高领导人执政“出错”。这种“出错”不是从人民福祉意义上来考虑的“出错”，比如饿死了多少人或者淹死了多少人。这种“出错”是指最高统治者因执政失误、共识破灭而导致权威被大面积的损害。一般当这种情况出现后，党内竞争就尤为激烈。

四、党内独裁者的统治基础

党内专制统治的基础是权威，权威实质上是依靠“反抗—惩罚和顺从—奖励”的机制，这种机制要形成群体性的条件反射环，让人民不加思考地执行。而在条件反射环的刺激因素方面，主要有恐惧、痛苦、爱戴和快感等方式。

实际情况中，当反对者想谋害领袖，就会吓得发抖；当人民想到领袖的好处，就会激动得热泪盈眶。领袖就是神祗，领袖的意志就是国家的意志（专制组织类似于蚁群的功能化结构）。而那些够对领袖做出任何不敬行为的人，必要遭受惩罚，才能让这种机制完美的施行。

这就是在极权统治者统治的过程中，一定会有大规模的示范性惩罚，比如政治清洗，目的就是为了形成这种稳固的反射机制。而对于需要收买的关键人物，党国是从来不吝惜女人的，这能让最直接的性快感与党国的恩赐产生条件反射式的关联。

案例分析：

案例一、 为什么不能给储安平等人彻底平反

有些人认为邓小平因为个人恩怨（因为是邓小平是批右的执行人)而不能给储安平等人彻底平反，这把国家的大事放在个人的恩怨上。这其实格局小了，真正的原因恐怕是中共的建立者始终认为中国的主人和管理权都是中共的，与所谓的人民并没有关系。假如给储安平这样的右派彻底平反，等于承认了国家的所有权在于中华民族或者中国人民，这是共产党所不能忍让的原则性问题。

案例二 、共党国家股权在红色子弟内部的递延和党政分开

党对人民的真实态度，大概中国人民就是附庸在这个国家上的臣民或者土豆，是任意玩弄的对象，是不可能成为国家股东的。而党作为一个总体形式，当她具体化的时候，就涉及到红色子弟的地位问题。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中国大概就是500个核心红色家族的个人私产，这在党内应该是个长久的共识。这也就是为什么非红色子弟的温家宝和胡锦涛在任上的时候，和小媳妇一样毫无底气；这同样也是中共的领导权绕了一圈，最后又回到了习近平身上的原因（这就如同新加坡的李光耀卸任了，从吴作栋身上绕了一个来回，最后还是李显龙执政）。这同样也能解释为什么80年代的党政分开最终还是不能执行，因为真正的国家股东们并不乐意出让自己的管理权，即使胡赵也不能撼动。

案例三 、为什么中共极度恐惧美国政界区别中共与中国人民

本质上来说，中国人民只是中共实验和玩弄的对象，和中共缔造的中国共产党共和国没有直接关系，但缺乏人民的中共显然是运行不下去的。美国政界如果区分中共与中国人民，自然能起到分化瓦解的作用，使中国这个国家陷于空泛，失去基础。而不明白这个道理，硬是把中国人民与中共国（外部称“中国”或者“中华人民共和国”，这是最令人迷惑的地方）绑架在一起的人，恐怕是连基本的结构关系都没有搞明白吧。

案例四、六四事件

六四事件发生后，邓小平的权威受到了严重的挑战，而极权统治是没有退出机制的，邓一定感到了覆灭的危机。一个未经证实的细节是：“卓琳見到她竟然激動地抱住她（陈毅女儿）大哭起來，說：“你這時候還敢來看我們，我們要死無葬身之地了”。

而邓的继任者赵紫阳，天然就成为最大的竞争对手。从这个意义上来说，邓坚决地打到赵紫阳是专制主义理性的原则，无论赵清白与否。邓的写手曾极力污蔑赵：“赵（同戈尔巴乔夫谈话）是卖主求荣”，实质上背后的潜台词是赵在危机中已经从邓的助手变成了潜在的最大对手，和赵紫阳是否背叛邓小平没有本质的关系。所以，邓一定要通过杀人来立威（六四的决策人当然是邓小平），灭赵来消除隐患。后来邓的写手再传出“邓曾有意让赵复出，好像赵紫阳是那么的不懂政治，不会像胡启立那样忍辱复生，借势再上位“。这简直是胡说八道，完全不懂中共的专制规律。邓怎么可能让自己无法控制的竞争对手重新挑战自己，而在未来留下隐患呢？

案例五、文革时代的政治逻辑推演

毛泽东虽然是中共的超级大独裁者，但他始终也没能脱离党天下格局。他就像一个极为精明的价值投资者，权力就是他的资本。他从来不做任何有损其权威的事情。

首先是建国后第一次真正的权力危机，比如七千人大会。因为大跃进失败，成为笑话，毛的权威受到伤害。刘少奇作为一个最有力量的挑战者，自然产生逼迫毛退居二线的形势。毛必须进一步强化“抵抗—惩罚”的条件反射，让刘尝到真正的苦头，才能维护他的权威。

然而，政务系统已经全然是刘的天下，因为毛已经犯下“共产主义理想没有实现，全国没有饭吃“的大错，人心都自然地向着刘。但是，毛的创新性在于，毛发现他这个招牌虽然在党内高层早已稀烂，甚至在中层号召力都不足，但在底层和广大人民中仍然具有不可动摇的权威。

这就好比一个工厂的品牌，虽然内部人士都知道是个烂货，但外部的客户仍然视若珍宝。假如毛通过非正常渠道，号召客户，联合内部的保安员和业务员，去造工厂的反，权力还是能夺回来的，但代价明显巨大，毕竟内部维持生产需要专业人士，新来的人不一定熟悉企业的运行。毛当然不管这些了，他只是看到自己的权威一天一天减少，合法性一天一天流失，就好比股票天天跌停板一样，必须通过重组再次获得价值。因此，毛在合适的时间发动文革，通过鼓动底层群众向整个系统造反，竟然最后夺权成功，而且强化了“反抗—惩罚”机制，让刘少奇等人彻底毁灭。

案例六、武则天的骨肉相残

在家天下的系统下，武则天的儿子们就成了她的竞争对手。武则天杀子行为，在这种专制结构中是一种政治理性的行为。

案例七、朱虚侯刘璋的故事

假如反抗没有得到惩罚，结果如何？可有的例子就是朱虚侯的故事。刘璋反抗了吕后，但没有得到惩罚。其后众大臣聚拢在刘璋身边，成为后来政变的主力。

案例八：虚妄的魏征式直谏

不要相信魏征式直谏，这种行为不符合专制统治的“反抗—惩罚和顺从—奖励”原理。同时，也不符合人性。除非皇帝都是受虐狂，可实际上皇帝大多是虐待狂。

因为中国缺乏新闻监督，记史的可靠性极差。如果从逻辑分析，魏征式直谏更类似于李世民等人推出的典型而已，其目的仍然是进一步证明皇帝是知人善任、从谏如流的明主，从而进一步强化君主个人的权威（李世民的君主合法性明显有些不足）。

案例九：许世友的权力价值投资

许世友原本是张国焘的人马，当他意识到毛泽东才是未来的主导者，立刻就彻底伏倒在毛泽东的魔杖之下，完全的表达顺从。他就像一个无比坚定的价值投资者一样，虽然并没有特别高深的认识（例如和储安平比较），但贵在一生只持有一个股票————毛泽东，所以也得到了最大的权力回报，“无论政治动态多么惊涛骇浪，他都屹立不倒。” 他其后的模仿者就是王震，同样坚定的只投资一个股票---邓小平，对邓是完全的顺服。所以，当你想了解邓小平对很多事务的真正态度，只需看看王震的发言即可。邓说不出的话，王震都帮他说了。

总结

1、中国的的所有权和管理权都是属于中国共产党的，这就是党天下的本质。2、家天下的特点是依靠血统维系统治阶层的稳定，党天下是依靠党内共识来维护组织稳定。所以，外戚和宦官当政会让家天下的管理者失去合法性，而共识失败也会让党天下领导人失去合法性。3、毛时代中共的共识就是实现共产主义理想，邓时代共识是发大财，但中共党天下的组织结构未变。4、家天下竞争者有限，党天下竞争者源源不断，这是党天下需要不断政治运动的主因。5、党内高层竞争是丛林规则，最高领导维护统治依靠权威，权威的本质就是人民对统治者形成群体性的“反抗—惩罚和顺从—奖励”条件反射环。

参考文献：

1、《向毛主席和周总理提些意见》本文原载《人民日报》1957年6月2日。

©  Amethyst Finance. All rights reserved.